【岁月同辉】【沙李】一路相携
时间线为1941至1951
部分经过处理
胜利之后的会晤里,沙瑞金整理了一份材料准备交给上级。彼时李达康则被秘密送往一处军用机场。
尽管这时战争已经胜利了。
沙瑞金联系不上李达康,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。
因为41年也是如此,等到再见到人,已经是在后方的医院了。
现在,是45年。
如果真的重蹈覆辙,恐怕李达康的身体是扛不住的。
李达康在飞机上见到他的老师,老师用熟悉的方言跟他打招呼,神态轻松,不见一丝紧张感。
老师带领的这支队伍,都是从一开始就紧跟着大部队的,再做的每个人,也都曾在后方和一线有任职经验,没有一个是纯粹的文人。
他们身上都配了武器,只不过大多数都很隐蔽。
李达康的衬衫是新的,里面的二指背心是旧的,旧的夹层里放着药粉,前后都有,一份是自己吃的,一份是留给敌人的。
没人知道下飞机之后的结果,也没人对这个会谈能做出积极的猜测。
这是鸿门宴,单刀赴会的鸿门宴。
沙瑞金没有再试图联系李达康,而是坐回房间,提笔给李达康写信,写完封口塞入抽屉,锁死。
若李达康能平安回来,话就不必写在纸面,若李达康牺牲,这便是送灵烧给他的最后话语。
这次任务凶多吉少,报纸上大段文字和照片里,决计抠不出李达康三个字,更抠不出丝毫行踪。
沙瑞金如往常一样工作,只是夜里煤油灯亮的越来越晚,抽屉里的信也慢慢增多。
重庆的会议桌很漂亮,也很厚重,红木椅子,玻璃茶杯,晚宴上的一碗汤清澈却鲜美。
甚至还有浇上桂花蜜的糕点。
李达康面上没露出什么,只是心里有些痛楚,京州是他的故乡,十五岁前,他送走了爹娘姊妹,一家五个孩子,只有他活到了45年。
他的姐姐38年被日本人强迫咬舌自尽,他的妹妹七岁送去扬州给一户人做童养媳,却也没活过十岁便被饿死,剩下两个弟弟送去禄口老家,在草垛里被炸的没有人形。
再后来爹得了病,娘去寻药再无音讯,只有一把带血的锄头送回老家,爹也随着走了。
娘和妹妹最爱吃京州桂花糕,可直到走,他们都没有再吃一回。
苦难造就人,李达康去求学逃过一劫,跟着部队不断走南闯北,因为天赋好,悟性强,一直念了高中,后来是老师出面,又推荐他去了俄国。
同去的还有沙瑞金,那时他们白天上课,夜里补习俄语,啃着黑面包看书,坐在台阶上借着路灯大声念俄语。
心里有明灯,因此从不惧怕生活苦痛。
回国后沙瑞金和李达康一起去了老师所在的队伍,先后上了前线部队,又因为李达康的专业,有许多暗地里更加危险的工作被分配给了他。
李达康身材瘦削,脱了衣服肌肉很薄,但真的打起来,沙瑞金和他至多平手,要是正经穿一件西装,又能显得毫无威胁。
老师挑选李达康随他一起去会谈,是经过深思熟虑的。
李达康回到休息的房间,一个女工正打扫地板,李达康起身倒开水,就着壶嘴看背后,直到女工站直身体走向房门。
李达康拉上了窗帘,进入卫生间打开水龙头。
水声掩盖了许多东西,直到一个小圆片被李达康摘下。
李达康没动床下的地板,按部就班的盖上被子合眼休息,刚刚在卫生间已经将纸巾揉碎冲走,现在一切正常即可。
次日早晨,会议桌前照例你来我往争论,李达康在记录纸上写了几行,递给一边的吉先生。
这个提议绕开了最敏感的军队问题,国党代表点点头,认可了。
一个席位而已,京州被丢下的那刻起,就已经没有超过重庆的价值了。
遑论经过战争之后呢。
李达康不是随口提的,这个席位可以常驻京州,京州早期的纺织和船厂仍旧有大部分没有搬走,人员也多在当地,生铁的机子底座从来就没被拆卸过,这些东西都是极为宝贵的,而这时提出占据京州委员的一个职位,显然是可行的。
僵持还在继续,李达康却不断思索过去几年里的变动,他大量阅读过经济学书籍,对数字也有着惊人的敏感,在俄国学习的两年,李达康拼命吸取着知识,从41年起就开始秘密收集多地剪报和信息,写了数十份分析报告,为人民服务,为地方不再有饿死的孩童努力。
整整四十三天,李达康在活动范围内拔除了十五次刺杀,老师被国党恨之入骨,他们以为若是制造意外必然重创组织。
只是,这不可能。
老师有句话说的很好,星星之火可以燎原,如今胜利了,后方的那些百姓便是最好的证明。
信公党,自然有力量,公党便是火苗,信仰能照亮一切黑暗。
李达康回来了,身上有些小伤,不过并不大要紧,去之前他就已做好准备,若是需要,即便牺牲也是值当的。
他没有疗养太久,即使是挂着吊瓶仍旧坚持工作,照顾他的表妹杏枝特意寻了苋菜来,用蒜炒了给他吃。
沙瑞金则带走了一部分工作,除了不能看的文件,剩下的都分担走。
只是经过这次,李达康的腰再不能用劲,冬日里还需加厚一层腰封,并终身服药。
药是金贵的,西药难得,李达康拒了,吃了半月便停下,除了实在难忍,其余时候至多贴膏药。
伏案工作的时间越发长,沙瑞金有些担心,给他送了整包的艾草,一路走来,身边剩下的同志不多了,去俄国前认识的只有李达康了。
只希望局势能够尽早好转,这个冬天能够尽早过去。
李达康心里挂念太多,又一次战争打响后,他工作的更是不要命,破获的文件堆满桌子,双眼熬得通红。
沙瑞金也一样,此时小办公室里,除一日三餐,无人有空闲。
茶缸里半杯都是碎茶末,沙瑞金不久调去前线,后方的李达康搬进沙瑞金的房间。
抽屉的锁芯是老方法三圈反A字,李达康看着一沓子信件,终究还是一封一封烧了。
阅过即焚,这是最保险的。
以后要是有机会,等这些都结束,若能回到京州故土,便好了。
那时一定要去秦淮河边折杨柳枝送给沙瑞金。
只是,这最终成了空想。
沙瑞金回来的时候,空荡荡的裤管灼伤了李达康的眼睛。
最后的几天里,沙瑞金吃了个半生不熟的山芋,李达康剥的,然后笑着叫李达康给他读报纸。
胜利就是好事,报纸上的消息李达康不作任何修改,原原本本的念,也不像过去一样和沙瑞金就一个问题争半个小时。
明天和意外。到底还是意外先来了。
新的天空还没看到,过去相携手的革命同志向他挥挥手先离开了。
李达康一直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公党人不相信来生,因此也无从感怀,只是将一切情绪按下,将失去的一份带好。
49年的10月,李达康赶赴北平,一切尘埃落定,考虑到许多因素,李达康最后如愿去了京州。
京州的政府楼房原框架不变,只稍微修葺加固,工作逐步走上正轨,李达康两年里走遍了整个汉东省,一个一个的实地考察,用眼睛用双脚去丈量这片土地。连带沙瑞金的那一份。
李达康也没有过去那么激进了,在对待经济问题上,放缓了一些,只是操的心更多了,里外一把抓。
他对京州有感情,沙瑞金的养父还在,就在京州,年纪已经很大了,李达康但凡有一点闲暇便会去看看老人。
直到病倒。
51年秋,李达康住进了京州军区医院。经检查,淋巴部分已经扩散。
手术的意义不大,保守治疗成为首选。
只是李达康不愿继续,他还有太多工作没有完成,与其躺在这,不如趁着还能走动加紧写一份报告。
报告里包涵了数十页纸的设想,堆叠了每个县的数据,李达康深知时间宝贵,因此所有都写全,重要的全部写明。
包括汉东最宝贵的资源安排,金陵船厂,京州纺织,上元堂,过去的国立医院院区。
三份规划方案,一份报告,一份申请,李达康交上去之后,回了老家,回了曾经爹给他结婚预备的屋子里。
早起摘了杨柳枝,白瓷瓶是娘藏在桐木柜的陪嫁,李达康写了封家书,感念沙瑞金这二十年风雨相携,写完后烧了灰,又写好遗书,希望前下属赵东来能给他收拾好与沙瑞金葬在陶吴的暨丘旁。
睡前倒想过那行字,“望达康同志牢记使命,愿今后京州插满红旗,万万人民吃饱穿暖。”
看一眼桌子上的白瓷瓶,李达康合上眼,想着到了那头该说些什么。
1949年2月11日,沙瑞金术后感染伤重不治离世,一年后回葬京州陶吴,享年40岁。
1951年12月26日,李达康因病离世,葬于京州陶吴,享年38岁。
次年春天,京州的杨柳格外茂盛,垂下时几乎触碰到河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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